今年台藝漫畫班換了一點形式，
將制式化的知識性課程線上化，
課堂上的時間都拿來和學員討論作品和問題。
一名學生提問了：
「我沒有經驗，我怎麼知道我的故事能畫16頁。」
我的答案是：
「我也不知道。」
這大概是足以令學生崩壞的回答吧，
畢竟如果連老師都不知道，
那我們到底在學習什麼？
這個老師，真的是對的老師嗎？
這個驚人的回答，
是希望破除一個迷思：
「所謂『懂創作』，一定知道每個答案。」
帶著這種迷思，
你就會反覆自我懷疑，
害怕動手、擔心犯錯，
然後陷入負向循環。
真正的情況是，
無論你多資深、多有經驗，
創作的過程都是焦慮的，
你的每個評估都可能失準，
你的每個判斷都可能失誤，
而唯一能幫你找到答案的，
通常是動手、犯錯。
我們當然有一些方法可以預先判斷作品的規模，
這個故事大約需要40頁、8萬字或是1小時，
也有一些16頁能執行的方向，
例如單一故事曲線、兩個主要角色等等，
但在實際動手分鏡之前，
一切都只是粗估，一切都可能失準。
我舉了《黑道甜點店》的例子，
我第一時間覺得1回32頁是可行的，
並且規劃了幾回我覺得能在32頁執行完畢的大綱，
以故事量而言是成立的，
但我忽略了這是「一般故事」的情況，
通常不會有一個故事像《黑道甜點店》這樣，
同時需要有單元故事、主線推進、笑料、動作和甜點介紹，
所以最終為了故事完整性做了取捨，
甜點部分其實做了犧牲，
反應鏡頭與一些背景資訊也做了妥協，
還向編輯爭取了一些空間，
最後落在36頁左右。（但理想型可能會需要45頁左右）
若有人看過當初徐譽庭老師《誰先愛上他的》的訪談，
也會知道他們當初剛初剪完時，
也陷入了「天啊這作品要糟」的焦慮，
她是比我有經驗十倍以上的創作者，
在充滿才華的團隊加持下，
仍然會陷入想像與執行的落差，
能有完美的規劃與執行，
真的是極度困難的一件事。
過去的創作經驗，
就像過去的戀愛經驗一樣，
僅能做為參考，
這一次的情人，
我們的經驗都是零，
必須重頭開始累積。
實際做做看，就知道可不可行了。
為了不讓過去經驗束縛自己，
不讓過去經驗讓你錯誤對待這次作品，
扼殺某些驚為天人的創意，
我們需要時時警醒，
甚至做一些錯得離譜的嚐試，
問一些荒謬的問題。
所以我們常談創作是冒險，
冒險就必然會犯錯，
而且是高概率的犯錯。
幸好創作犯錯不會致死，
尤其是自己關起門耕耘的時候。
我們在學習的，
是應對這些焦慮的方法，
一些突破困境的工具，
讓我們在探險的過程中，
少走一點冤枉路，
更知道目標要往哪裡走。
但暫時的迷失是必然的，
冤枉路是必定會走的，
懊悔「明明可以更好」是總是發生的，
而能有一個自己自豪的作品，
這個作品還能發光發熱獲得成功，
則是幸運且難得的。
認真看看美日韓吧，
一年能產生被稱為「傑作」的作品有多少？
而在這之中全情投入卻一無所成的又有多少？
人口更多、產業更成熟尚且如此，
認為自己能毫無迷惘，
能知道每個問題的答案，
無疑是過度天真了。
但我們仍在為了那個我們渴望的而努力，
是因為我們相信這件事值得努力，
值得焦慮、值得挫敗、值得困苦，
值得一試再試不要怕。
這便是創作永遠甜蜜且苦痛的本質吧。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