《小丑：雙重瘋狂》應該是傷透了影迷的心，
在影迷心中，這應該是部對社會批判之作，
沒想到這次狠狠被批判的，卻是影迷。
或許這個誤解從《小丑》便已存在，
換個角度看，
首作的重點一直都是對亞瑟的同情，
一個生錯世界觀的人物，
懷抱夢想、善良與勤奮，
卻遭到親情、愛情、職場的多重迫害，
最後連自己的記憶都背叛自己，
只剩下瘋魔這條道路。
如果我不符合這個世界的標準，
那就毀滅這個世界的標準吧。
這樣的角色歷程勾起了現實社會中，
人們的普遍共鳴，
每個不如意的人心中，
或多或少都覺得自己是亞瑟，
希望能有機會向腐敗的世界丟石頭。
《小丑》成了一張造反有理的大旗。
看完《小丑：雙重瘋狂》，
很難不認為導演背負了某種社會責任，
想用這部續作讓大家回歸同情，
而不是聚焦在憤怒。
但這毀滅了人們對這個系列的期待，
也踐踏了人們對小丑這個角色的熱愛。
我其實很懷疑，
觀眾真的需要被提醒「這只是娛樂」嗎？
戲劇本質就是一場清醒的瘋狂，
有誰不知道鏡頭後面都是虛假？
但走進戲劇中，人們都接受了這個契約，
你必須相信，才能享受，
而因為你相信，
就算舞台上只有一桌二椅甚至空無一物，
你也可以想像出城堡森林與雷雨，
為了虛情假意而動真感情。
衝進這場儀式中，
大喊這一切都是假的，
到底是一種正義，
或者只是讓人解嗨？
當孩子們與聖誕老人玩得開心時，
最不需要的，
就是被提醒聖誕老人並不存在。
我始終認為故事無法改變世界，
你很難在觀眾腦中放入一個，
原本就不存在的意念。
它只能喚醒原本就存在的事物，
這個事物可能埋得很深，
深到我們都沒有察覺，
而故事幫助我們將它說了出來，
使我們從此學會表達。
就像《百年孤寂》說的那樣：
「世界太新，很多東西還沒有名字，必須用手去指。」
《小丑》給了我們心中的悲憤一個名字，
但我們心中的悲憤，從來不是一種娛樂。
我不會說「這作品從一開始就錯了」，
但我認為這部作品「太粗糙了」，
它像是剛寫完的初稿，
就熱騰騰急匆匆的被趕拍上映，
有太多東西都有缺考慮和打磨。
例如音樂劇這個形式，
連接著「娛樂」、「幻想」這些意念，
同時引用《萬花嬉春》的台詞點題，
還反覆又反覆出現（當然，音樂劇確實會反覆啦⋯⋯）
這種露骨的選擇簡直像部學生製作。
開頭動畫片的揭示主題方式，
也同樣的粗糙隨性。
在上一集中貪敗的體制蕩然無存，
來幫忙的律師過度真心，
來挑釁的記者不堪一擊，
而法官也正直得不得了。
原本亞瑟反叛的正當性與批叛性消失了，
上一集中，他全心為他人，
卻遭到狠狠傷害，
在這一集中，
他卻狠狠傷害對他釋出善意的人，
只因為「你們都不懂我」。
這不是小丑，這是屁孩。
小丑女的上流社會背景也很有意思，
但全然沒有發揮，
在最後她能做的最瘋狂的事，
居然只是對亞瑟失望離開。
要傳達相同的意念，
我還更寧可這部作品是小丑女的視角，
她有她的成因與瘋狂的計畫，
而在利用亞瑟不成後，
她與他分道揚鑣，
她有她執迷不悟的瘋狂，
而亞瑟有他清醒後的瘋狂（小丑才不會被大家利用）。
我們才不是什麼「正義的邪惡」，
我們只是單純的邪惡。
這樣處理，就不會像原本那樣露骨，
但一樣可以批判因第一集而把叛逆正當化的人。
這部作品中還是有寫得漂亮的幾場戲，
其中最精彩的是亞瑟變身小丑，
第一次為自己辯護審問朋友的部分，
那一段審問不但表現出他的叛逆與高傲，
還符合原本「小丑跟亞瑟是不同人」的策略，
卻有別於律師透過貶低的手法，
寫得相當巧妙。
我在那裡還期待了一下，
想說後面要翻天了，
但他卻在獄卒「一番教訓」後輕易被擊潰。
獄友的死亡或許是想讓他受打擊，
但為什麼不是增加他的報復心呢？
他到底是懺悔了、怕了、還是屈服了？
若是他這麼恐懼，後面又為什麼選擇逃亡？
這一切都經不起推敲，
而最後的收尾也不需要推敲了，
總之它發生了，就這麼粗糙的落幕了。
從「反逆」到「認清現實」，
這個意念其實近似《寄生上流》，
我想觀眾也不是無法接受，
但若想教育我們，至少也給我們精湛的技術吧？
若真這麼大膽想挑戰我們，
預告片就不要剪得好像符合我們期待，
這不是等於想賺我們錢，
又不想給我們要的東西嗎？
這不叫站著把錢掙了，
這叫詐騙啊。
